一分公司 莫志慧
已是暮秋时分，以为再也不会有丁点雨水了，昨夜却淋淋漓漓下起雨来，到早上还在淅淅沥沥，天潮潮地湿湿 。
隔着棉帐，朝窗外打眼望去，天光黯黯，不比往时，料想窗外野外定然是迷濛而怅惘如缕的一抹轻烟吧 。倦于竹床之上，思想难得地既慵懒也湿润润的 。
山里的秋，无论是疏雨滴梧桐，或是骤雨打荷叶，听去总有一点凄凉，凄清，凄楚 。
受昔人的影响，雨诗雨词读得太多，也习惯性地听雨起了诗心 。少年听雨，红烛昏沉；中年听雨，客舟中江阔云低；白头听雨的僧庐下，悲欢离合总无情 。年青时，读
故而，对李商隐的《夜雨寄北》就情有独钟，蕴藏日久的诗句便在胸间回荡 。 君问归期未有期，巴山夜雨涨秋池 。何当共剪西窗烛，却话巴山夜雨时 。
尤其有雨的日子里，水村山馆，夜阑无寐，听尽空阶响，雨落心底，便化成系念 。百色不是李商隐的巴山，秋来恒久无雨，自然是无法见到水盈秋池的时候了 。只是，那绵绵密密的小雨已触痛心弦，使遮盖异乡的人倍增羁旅之愁和欲归而不得归之苦 。
妻子是科班身世中文系结业的，喜欢旅游，而我虽则半路落发，可是谈恋爱那会儿，还在装模作样地舞文弄墨，所以她以为我这个五陵少年很文学很艺术，杜甫的现实主义身上自然少不了李白的浪漫主义，随着我，可以放白鹿于青崖间，也可以细雨骑驴入剑门，踏一路魏晋之风，披一身盛唐月光，沿一溪宋词之旅，登高以舒啸，临流而赋诗，像天地间的殴鸟一样翩飞于名山大川之间 。遗憾的是，我只是块名副其实的社会主义铺路石（人） 。自谈恋爱开始，历来都是聚少离多，在一起的时光屈指可数 �；丶液屠爰�，来去急遽，转身为风，很轻，很快，飘飘然，瞬间归于林下山间，而她，则怅怅然 。如果我居住的屋舍之外另有李太白笔下的劳劳亭，她定然一次不拉地十里相送 。
天长日久，她开始不厌其烦地追问我的归期或期待我的归期，无奈之下，只能推脱道，旱季于施工而言，像黄金，犹如春天之于农人，一年之计在于春，等下了大雨无法施工我就回去 。妻子信以为真，每天晚上回家吃过饭后一个习惯的行动，就是危坐电视前，不是看新闻连续剧，而是等着看广西的天气预报，仔细研究罩在她良人头顶上的那块乌云是否足够厚重，能否瞬间化作顷盆雨 。在她看来，大雨已然成为我归期的代名词 。天气与我与她息息相关 。
几月没回家，妻子就说，台风数次过境，百色应该有雨，王孙归不归？我笑着说，那台风眼见百色穷山恶水、偏僻之地，没好吃没悦目的，过境也不肯留宿，所以没有雨，王孙自是留在工地了 。其实百色也下过大雨，因事情故我照旧不可回去，对她撒谎时，我觉得自己就像诗人李益笔下那个唯利是图一切向钱看的瞿塘商人——嫁得瞿塘贾，朝朝误妾期 。早知潮有信，嫁与弄潮儿 。虽然了，可不可嫁与弄潮儿，不然我就只能自称“寡人”了 。
她虽然知道我是个急脾气的人，可是她并不知道我事情的脾气与天性的那个急脾气是一脉相承的，我总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在一夜之间一口气做完，容不得拖泥带水，留到第二天，不然我夜担心枕，内心无法舒坦 。我想把工地上的事情拾辍得干洁净净一丝不剩了才回去，要不回抵家里照旧掂着念着，像贼人总念着哪家有好工具一样 。所以总是误了归期 。
家山万里之外，我也知道三径就荒，松菊犹存，妻子翘首，稚童候门 。只是工地上的事情就跟百色这片河谷坡地一样随处是板栗树，郁郁葱葱，我没有步伐也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把它们像板栗一样全部吞咽下去，所以许多时候，内心总是愧疚和担心 。所以又想起古训来，自古忠孝不可两全 。罢罢罢 。
“出门妻子强牵衣，问我西行几时归？”
我只能说，旱季如黄金 。
若是细雨，斜风细雨不须归 。
若是小雨，天街小雨润如酥，不须归 。
若是杏花雨，沾衣欲湿杏花雨，不须归 。
如若是大雨，大雨落幽燕，才是归期 。
